【齐艺】不可证伪
现实向
我和你爱本就荒谬，爱到灯红酒绿看不到尽处。
却也看似不相爱的折磨，非要对方先求饶才肯罢休
无法证实，不可证伪。
我们是默想中的无解谜题。
张颜齐来的时候看到哆啦A梦舞团，只是在想，这么有活力真好。
不像自己，一遍遍审慎解读自己，最终落得迷茫再迷茫。
喏，尤其是那个小孩，简直是自己的镜像。张颜齐忽然发现自己的心态真是老得可以，居然叫一个没比自己小多少的同龄人叫小孩。他摇摇头，然后看向那个人。在海选练习的时候他就看到过那孩子，叫王晨艺，看起来跟个不谙世事的高中生一样，居然还是个舞蹈老师。
他透过这面镜子看自己，镜子里的纯粹天真，温柔懵懂，羞涩而不世故他都没有，一副适合跳舞的柔软身子他也没有。他麻木了这么多年，直到看到这么一面活生生又鲜明的镜子，才将他一切被吞没的初心和热望羞愧地照亮。
这里不适合那孩子。张颜齐在心里暗自嘀咕，真是可惜了。
太可惜了。就如同惋惜最早最早的自己一样。
张颜齐去吃饭的时候，周震南和姚琛在一起diss他，他心不在焉地回嘴，看到那个小孩一个人坐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吃饭。
发型不是初舞台的那顶炸毛了，顺溜溜得看起来很乖巧。张颜齐发觉自己又叫别人小孩了，这王晨艺总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保护欲和天真幼稚的错觉。
“王老师，”张颜齐索性开口叫道，那小孩愣了一下，然后回头，“王老师，来和我们一起吃吗？”
王晨艺摇了摇头，笑着指了一下自己的饭盒：“我快吃完了。”然后对他们挥了挥手，又转回去专心吃饭。
“王老师今年几岁了啊？”周震南随口问道，张颜齐心想，连周震南都觉得王老师你看起来小。
但他怎么会一个人呢？这是让张颜齐最不明白的地方。明明带着那么多人一起跳舞，有什么问题都来请教他，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来吃饭。
他会孤独吧？
又是一堆人围坐在一起聊八卦的时候。张颜齐坐在角落里颓废地抛段子，却并不在意大家讲了什么。
自己的人生还没活明白，他实在没兴趣去了解别人的人生。寻觅了这么多年，他也不知道自己最终在寻找什么。他在很多个夜晚拼命回忆自己的方向，却发现自己原来迷失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，还要真。
“哎，我跟你们讲一个王老师的吧？”不知道是哪个他的学生在人群里起哄。王晨艺不在，平日里性子温柔话少，没听过他讲太多他的生活，此时算是一呼百应。
张颜齐稍微在意了一点，一边在心里模拟着王晨艺应该会有的生活。应该会是规规矩矩的幸福人家，然后支持着他凭借热爱去跳舞吧。
听罢的结果却令他甚至于不敢相信
他不会想到这个男孩曾和自己一样年纪轻轻就顶着压力漂泊在外，只一腔热爱支持着他孤独渡过一个又一个夜晚。
他刻骨地体会过什么叫做不顾一切，刻骨地体会过什么叫做孑孓一身，刻骨地体会过什么叫做居无定所。原来我们算是在不同处境的重逢，所以他不相信，这看起来少年气蓬勃的男孩，为了追逐虚无缥缈的东西曾经历过这么多磨难。
追梦这个词，听起来冠冕堂皇而又热血沸腾，其中需要反复咀嚼自行吞咽的苦楚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感同身受。
他自嘲笑了笑，的确，凭什么别人就该和自己一般堕落。原来不怪生活对他刻薄，是他对生活不够宽容与温柔。
张颜齐发觉自己最近总爱往舞蹈练习室跑。
他以前从没觉得跳舞是件多吸引人的事情，直至最近才发现那股浑然天成的灵性有多么吸引人。舞蹈freestyle和rap的freestyle其实很相似，但总觉得那小孩的感觉不一样。
肆无忌惮，兴之所至来描述王晨艺最合适。他真的不需要套用什么模版和框架，只消听着音乐的节奏，与音乐的情感融为一体。
他就是舞蹈本身。
“好！我们王老师，厉害厉害！”音乐一停，张颜齐立刻鼓掌向前走着。王晨艺白了他一眼，然后低了一下头，抓抓头发，哒哒哒跑到旁边坐下。他跟过去坐人旁边，然后随手往他肩膀上一搭：“王老师又支教来啦？”
“说啥话呢？大家一起练着玩。”王晨艺笑着说，“张颜齐你不和我们一起来？”
“你莫说咯，不如你先来和我们重庆三兄弟连rap哦。”张颜齐把手收回来，“这样，王老师，你来叫我跳舞，我来教你饶舌，怎么样？”
王晨艺评价道：“我怕你是我教学生涯比政豪还要失败的败笔。”
张颜齐不以为意：“王老师，那你就是我第一个学生，害，真有面儿。”
“小王老师！”张颜齐把王字拖的很长，吊儿郎当，圾圾拉拉。
“张颜齐！”王晨艺向来用全名叫他，总有一点气急败坏的可爱意味在里面，“你怎么连主题曲都还没练熟？”
“哎呀，还行了，我练过好久了。”张颜齐打个呵欠，“小王老师，你又不好好教我，我就是练不好嘛。”
路过的周震南瞪了他一眼：“你这样说话恶不恶心？”
王晨艺气得甩了甩手，说道：“你好意思吗！我今晚就教到你会为止！”
“哇，小王老师要给我一对一开小灶了。”
这个消息很快被张颜齐传遍了B班，然后几乎传遍了全营。
导致最后两个人的一对一课堂又变成了集体式大班。
慕名来看笑话的不少，张颜齐有点后悔自己大嘴巴说来了这么多人，又饶有趣味地看王晨艺耳朵尖和脸颊红成一片。
“哎，小王老师别害羞，他们来看我的，又不是来看你的。”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嘘声：”大头齐你不仅头大，脸也好大一面。”应该是姚琛。
他刚准备骂回去，就看见王晨艺红着脸咬着嘴唇看他。真要命，张颜齐想。那么人来看他笑话他无所谓，但被小孩这么盯着，却觉得整个人不安而又躁动。
他赶紧转过头去对那些围观的人群说道：“你们愣着干嘛？今天我张颜齐就免费让你们蹭课，来来来，700一节课的啊，今天我张颜齐请客。”
好几个人拥上来，大家随便放一段音乐，又跟平时里一样练舞。张颜齐反而坐边上去了，回味刚刚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眼神。
抬头，又看到王晨艺在偷偷看他，意味深长，但眼神一碰上就躲开了。张颜齐琢磨着这小孩面皮薄得跟纸似的，还挑逗上我了，就大大方方盯着他看，还是不是给他起哄：
“好！看到没有，王老师，这就是高手！”
“啧啧啧，你看王老师这个wave！”
“王老师这个腰，这个腿，我跳一百年的舞也赶不上。”
“行了行了张颜齐你少说两句吧！”王晨艺停下来跺脚，笑着朝他吼。
“王老师，你又破音啦！”张颜齐故意捏着嗓子，对王晨艺喊道。
随着时间晚了，大家都回去收拾休息了，舞蹈室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人。
“张颜齐，你最近咋总爱跑舞蹈室啊？”王晨艺在他身边盘腿坐下，歪着头看他。
“那是因为我真心地向王老师求学嘛。但王老师你都不教我。”张颜齐站起来，“走吗，回去咯。”
“别走，我还没教会你跳主题曲呢。”王晨艺抓住他手腕，“我说过的，今晚非把你教会不可。”
张颜齐愣了一下，心里想，那我们今晚都不用睡了，内心十分惆怅又拒绝。
然后斩钉截铁地说：“好。”
临走的时候，两个人都困得脚步发虚。
“张颜齐，我觉得政豪比你优秀多了。”王晨艺闭着眼睛说道，“但你必须给记熟了，不然第一次公演的开场就公开处刑。”
原来他是为这，张颜齐才反应过来。“那我肯定不会辜负小王老师的一对一私教的。”
又跑外务。张颜齐坐他旁边，看他刷手机刷的神情忽明忽暗阴晴不定，这一刻嘴一扁，转瞬间又笑出来。
“你咋啦？看啥呢？”张颜齐凑过去看他屏幕。王晨艺条件反射性的锁了屏，然后摇了摇头，“没啥。”
张颜齐瞥他一眼，明明心事藏不住，还偏要藏着掖着。他不再多问，只是懒洋洋在靠椅上伸个懒腰，打开自己手机开始看。他知道王晨艺会看到什么，他曾看到过的，他现在所看到的，都是大同小异。
他看一会儿手机就悄悄瞄一眼王晨艺。王晨艺已经不看手机了，只是眯着眼睛抱腹休息着。张颜齐推了一下他，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，旋即闭上：“干啥呢。”
“没啥好看的。别想太多。”张颜齐侧过身对他说。
“你说啥呢。”王晨艺还闭着眼。
“少装了王老师，谁还没看过呢。”张颜齐本只想安慰安慰他别太当回事，却没想到王晨艺再睁眼时眼眶却带红了：“我知道。”然后羞涩笑了一下，“但控制不住。”
张颜齐愣住了，他不知道自己一向牙尖嘴利的，怎地忽然一句话也答不上来。他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过的王晨艺的过去，那个疑惑又一次在他脑海里浮现：他是怎么在多年孤旅中，保持最剔透又最坚韧的灵魂？
是怎样孤注一掷而绝无二心的执念，迫使他在逆境里锻造出单纯如一的本心。
“那就休息一下吧。”张颜齐听见自己这么说，然后也闭上了眼睛。但他没睡，他在脑海里导演着王晨艺的过去。想了又想，始终觉得不真切，又睁眼，看到王晨艺似乎真的闭眼休息了，然后打开手机。
切个小号，进入王晨艺的超话。王晨艺物料倒不少，他素人时期的舞蹈教学视频充盈和整个超话。张颜齐随便点开一个，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高中生小男生的腔调和身形。
退出超话随便翻翻，就可以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攻击。这是张颜齐想不到的，他忽然才明白过来，为什么这孩子反应这么剧烈。他本以为疯狂恶意不应该对准这难得的温和。
果然，不能随意揣测，没有人能够真正感同身受。
后来张颜齐看到他录vlog，听他说dancing is my life，听他说自己鼻子大，长得不好看的时候，内心被揪紧，想迫切告诉他，不必听不必看，温柔的艺术品只应当被呵护。但又仔细一寻思，其实毫无必要。
他是很爱哭，但他用眼泪折射出的世界也异常温柔，照映着他的内心世界强大得非比寻常。
“今天颜艺聊天室也是门厅惨淡的一天。”王晨艺瘫在床上，脚还踩着地。
“那就我们两个自己做生意呗。”张颜齐和他同一个姿势躺在自个儿床上。
“张颜齐，你害怕吗？”王晨艺这问题没头没脑。
“不害怕。”张颜齐回答的很利索，“我一定没问题。”
“不是，我是说，到没有人喜欢的那一天。”王晨艺说话声音变小了，但在两个人的房间里还是很清晰。
“总会有人走，但也总会有人来的。”
“我觉得跟做梦一样。我不敢想有这么多人真心看到我。”
“那是你太不自信了。王老师跳舞帅炸了好不好。”张颜齐随口就夸，忽然直起上半身，认真起来：“会发光的人总会被看到的。温柔的人总是值得眷恋的。”
王晨艺愣了半晌，身子一侧，头埋进被子里：“你怎么这么酸。”
“王老师，我看到你了，你就在我对面。”王晨艺不再说话了。
“以后我也会看到你的。所以不会有没人喜欢你的那一天。”
张颜齐是猜到了王晨艺会选handclap的，和陆思恒一样。
倒不是说他觉得handclap多适合，只是handclap里有趣的情感表达，他觉得除了王晨艺，也没人能表现出来了。
况且还要考虑别的学员，再加之，王晨艺是渴望C位的。
上场之前，王晨艺挺紧张的。张颜齐是看着他在我要飞之后丧的那一阵，这回也免不了心情局促。那小孩穿着粉红色的绒毛睡衣走过去的时候，跟灵活的小熊一样。张颜齐下意识摸过他浴袍上的绒毛：
“晨艺——”
王晨艺对他握了一下拳，眯着眼睛笑着跑出去了。
他看着大屏幕里，王晨艺站在中央，现场涌动的声潮都是他的名字。
他知道这小孩紧张的时候都是重复着咬唇，眼睛汪着水一样看你。
纯粹得艳丽多情。
张颜齐觉得自己眼角泛酸。听啊，她们在喊出你的名字。
王晨艺回来的时候又像在憋着眼泪一样。张颜齐带头鼓掌：“哦！好样的！”
等他经过的时候，才悄悄比起一个大拇指。
张颜齐最近写词的时候总觉得很无力。他总是一副参透世事又身处其中的高深感，实则不过是个人生阅历也就短短21年的青年人而已。
他觉得写不出东西来了。他觉得自己21年的浅薄人生连扣扣缝缝也被挖干净了。
什么山什么海，什么在与不在，什么来或不来。他仔细想想觉得根本没必要。没必要刻意创造深奥意境。
谁不是这样过来的，不过是和自己抗争，没必要渲染成英雄。他自从听过了王晨艺的故事，这样的想法就时常浮现。每个人无非是在为自己的宿命苟延残喘，不存在谁比谁高贵，谁比谁认真。
所以他还是挺想好好教会王晨艺饶舌的，他想听这个表里如一，干干净净的男孩，会怎么在除了舞蹈之外的地方，说出自己的内心。
“王老师我是真的佩服你，”张颜齐笑到捧腹，但还要拿着腔调，“你是我见到第一个说了这么傻瓜的话，还能接下去的人。”
王晨艺有些赦然，耳朵又开始泛红。他的耳朵敏感而细腻，忠诚反应主人细微懵懂的内心。
“小王同志，说真的，勇气可嘉，还是非常好的。”张颜齐总算不笑了，“真的挺好，第一次，我没骗你。我第一次也这样。别害羞。”
王晨艺看他认真起来了反而更不好意思，低下头埋在双手里自己吃吃笑了半天，然后又抬头看他：“你学了多久了rap啊。”
“也没多久，我也还不大啊。”张颜齐看他，“很快的，继续练呗小王老师。”
“我其实还挺羡慕你的。”王晨艺笑着对他说，“真的很有天赋啊，还念了大学，rap还说的这么好。”
张颜齐哑然。这是如何的一种天赋才华还不自知。他好气又好笑地对王晨艺说：“你跳舞能跳成这样，才是天赋好不好？”
王晨艺认真摇头，甩动额前顺滑的刘海：“比我强的人太多了。而且我无路可走。”
“张颜齐，我无路可走，我除了跳舞，还能做什么呢？”王晨艺直勾勾盯着他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，“但幸好我还可以跳舞。如果没有跳舞，我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
张颜齐终于知道差距在哪里了。王晨艺根本没考虑过，除了跳舞之外的一切可能性。张颜齐暗暗骂道，你可是成年人了，你不该这么脆弱而幼稚了。
他就是一头撞向南墙，撞破则生；撞不破则头破血流，所以天生注定不能撞不破。
“我也是的。”四目相接，张颜齐一刹那间忽然想清楚了“如果你说你没有退路，那我是愿意自断退路，走我想走的路。”
我不是不认输，而是不会输。
王晨艺忽然笑了：“干嘛这么严肃。一起走就完事儿了，反正没得选了。”
“加油。”
“你怎么浑身都湿的？”张颜齐把他拉到一边上下打量他好几回。
“害，别说了，中途掉水里了，设备都坏了。”王晨艺在风里打了个哆嗦，“你别说，海边还真有些凉。”
“这咋也不换身衣服啊，还走了这么远，我的妈呀，真是打老阔。”张颜齐无意中说了一两句家乡话。
王晨艺朝他踢了下空气：“你急啥？你老妈子呀？我没事儿。”儿化音还转两个弯儿
张颜齐暗暗想，我还真是当作带孩子了：“你别搞感冒了我跟你说，过几天就公演了我跟你说，你赶快上车问有没得衣服换。”
王晨艺犹犹豫豫：“我觉得不太好吧？”扭扭捏捏不愿过去。张颜齐见状也不强迫，只把自己的毛巾拿出来：“你再擦擦？”
“不要，你擦了脚的！莫挨老子！”王晨艺躲向一旁，然后就跑会队员旁边。张颜齐看他跳开，也不强求。
他是小朋友，是一个希望可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朋友。
在doki大爬梯上哭得撕心裂肺倒是让张颜齐没想到的。
王晨艺私下里已经哭过了。去doki爬梯前还开了一次小会，他在会议室门口等他出来，然后假装偶遇，跟在他后面走着。
王晨艺躲角落里悄悄抹眼泪，然后可以掩饰着假模假样撩几下头发，总算把眼泪吞回去。
张颜齐实在看不过眼，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：“王老师别哭了，哭得我都难受了。”
“张颜齐，”王晨一抬头的时候却在笑，泪水糊满整个面庞，眼眶和鼻头的泛红，就如同小朋友一样。
“哥哥说我可以留下来了。”
张颜齐本来就不太相信他会走，只是心想这孩子咋这么脆弱又敏感，敷衍点头：“那就好，别哭了，快擦擦。”
没想到在舞台上他又哭了。
张颜齐在喧闹的人群之上，在昏暗的灯光下，看他跺脚啜泣，看他把拳头握紧再放松。
他看他眼泪流空，看他倾诉内心承受不住的痛。
看他为梦抛却从容，看他在混沌中沉浮讼咏。
忽然，被灰扑满的初心，一下子燎烧到他的发根深处。
多年前发誓守护的真，究竟能兑现几成几的永恒。
他恍然发觉原来自己身处舞台。
自己已身处舞台。
他转身去看哭得肆无忌惮的男孩。
别哭了，有舞台，路就永远不会就此打断。小朋友，我们一起走吧。
但他们从未想过，在一个普通见面会后就没再当面相见。
他们知道，或许很久很久以后，他们会是合作伙伴，会是竞争对手、会一起成为前辈然后在觥筹交错中向对方致意。
无法证实，不可证伪。
路一直都在，就当我真的陪你走过来。
（因为小王退赛了，实在搞不下去了，但写了还是想发，8好意思！然后原本的构思是个双向暗恋吧。）
